第二章 探索

租界和中国老城厢之间的一片方圆几公里的区域。几条窄窄的街道店铺林立、摊贩遍及、车水马龙、烟拥挤，更有数十条曲折拐弯的胡同小巷，里面暗藏着数以百计的赌场、烟馆、戏院和窑子。大街小巷里充斥着身着皮袍马褂的财主恶霸、西装革履的翩翩公子、对襟长衫的雇佣打手、花枝招展的窑姐、衣裳褴褛的流氓乞丐。也有一些金发碧眼的外国阔商和一身黑皮的巡警纠察，不过他们在这里并不是来行使权力的，只是来销金窟里寻欢作乐而已。依我看来，进这个地区的，几乎没有一个是正君子，包括我自己在内，不也是为了满足私欲而来寻觅和探索的吗！

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一“三不管”大街上，明面有几家小戏院，挨个看去，上演的剧目也都是常见的那几出。只有一家贴着《全本玉堂春》的海报，在寥寥数十字的剧介绍中写着一句“刑场处决”。这出戏我看过多次，没有杀的场景呀？我到要看看杀的是谁？怎么个杀法？于是买了一张票，进去坐下。朝周围巡视了一下，虽不如大戏院的富丽堂皇，却也热闹非凡，提着篮子卖瓜子、果仁、烟卷、糖果的，托着盘子甩手巾把的，在一排排座椅中穿梭着、吆喝着，搅和得连台上唱的什么都听不清了。好在《玉堂春》的剧已是家喻户晓，连台词和唱腔大多数都能背得出来，也就不在乎听不听得清楚。到了熟悉的脍炙的唱段如“苏三离了洪桐县”等时，台上台下起了共鸣，同声高唱，也颇有意思。看来看去和一般的演法也没有大的差异，只不过苏三和王公子的对手戏表演得十分，惟一的亮点是最后加了一场刑场的戏，处决的是那个谋杀亲夫又嫁祸给苏三的皮氏。饰演皮氏的演员很是风流漂亮，被五花大绑着，脑后一根长长尖尖的斩标，斜穿着一件大红的罪衣，半着露出一支雪白的胳膊和半个房，隐隐约约地还能瞧见一小撮从腋下呲出的腋毛。脸孔用白敷得煞白，又涂了一层透明的油彩，像是个恐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。被两个公差押着在舞台上来回游走，不时地押往台向台下示众。这时全场观众都沸腾了，鼓掌声、哨声、欢呼声、叫好声响成一片。待把囚犯折腾个够后，才将她按倒背向观众跪下，刽子手举起大刀片，使劲挥下，尸体扑通倒在台上，差们从地上捡起个假，递给监斩官，戏也就结束了。台下的看客似乎意犹未尽，吼叫着，久久不忍离去。

散戏后回到旅馆，茶房帮我打开房门，备好茶水，然后问我：“听音，公子不是本地吧？”

“南蛮子，在北平念书。”我回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