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

后他环顾四周、朝我们微笑时这个世界好像四分五裂了，这是甩过一道渊的微笑。整个发臭的文明世界像一块沼泽地一样处于这个渊底部，这种犹犹豫豫的微笑像一座海市蜃楼一样在上面飘忽不定地摇曳。

晚上散步回来时迎接我的仍是这种微笑。记得有一天晚上我站在门等老儿巡逻回来，当时我有一种健康愉快的感觉，我愿意一直等下去。我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他才打开门，在此期间我安详、从容地观察四周，仔细看每一件景物。我看到学校前那棵树枝像绳子一样拧在一起的死树和街对面的房屋，这些房屋在夜晚改变了颜色，现在廓更清楚了。我听到一列火车隆隆驶过西伯利亚荒原，看到于特里约画的围栏、天空、的车辙，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两个来，他们走几码就要站下拥抱一番。待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他们了，我便倾听他们的脚步声，我听到他们突兀地站下，接着便是缓慢、曲折的漫步。

我能感觉到他们靠在一根围栏上时两身体在下堕，能听到他们拥抱前肌绷紧时鞋子发出的吱吱响声。他们在镇上漫游，穿过弯弯曲曲的街道朝水平如镜的运河走去，那儿的水黑得像煤块一样。这事有点儿蹊跷，在整个第戎找不出另外两个像他们这样的。

与此同时老儿仍在巡逻，我听得到他的钥匙叮当响、他的靴子发出的咯吱声和执著机械的走路声。最后我听见他沿着车道走过来开大门，这座有顶的大门很古怪，门前没有壕沟。我听见他在锁上摸索，他的手僵硬了，他的脑袋发木了。门推开时，我看到他顶上罩着小教堂上方的一个辉煌的星座。每一扇门都已锁上，每一个房间都已闩上，书本都合上了。夜幕低垂，像匕首尖一样锐利，像疯子一样烂醉如泥。这就是虚无的无限了。在小教堂上空悬着的这个星座，像一位主教的法冠。在冬天的几个月里它每月都低垂在小教堂上空，又低又明亮，犹如几把匕首尖，这是彻底的虚无发出的强光。老跟我来到车道拐弯处，门无声地关上了，同他道晚安时我又看到了那种绝望、无助的笑容，像从一个失去了的世界边缘上掠过的一颗闪光的流星。我仿佛又看到他站在饭厅里，一扬脖子红酒便灌进了肚子。整个地中海似乎都装进他肚于里了，桔子树林、柏树、有翼的雕像、木结构的庙宇、湛蓝的大海、僵直的面具、神秘莫测的数字、神话中的鸟、蔚蓝的天空、小鹰、阳光明媚的小海湾、盲诗及留胡子的英雄。这一切业已逝去，沉北方涌来的雪崩之下。它们已被掩埋，永远死去，只遗下一个记忆、一个无羁的希望。